“你忘了我娘是谁了...”

  “抱山散人...”

  “江澄，不可以在冲动了...”

  “不必保我，弃了吧...”

  “是魏公子吧金丹刨给你的...”

  “江晚吟，你凭什么...”

  “不要，不要！...魏无羡！！”

  “舅舅！舅舅你怎么了！”金星雪浪袍的少年被这一声生生吓醒，看着自家舅舅呆滞的眼神只觉得心揪着的疼，小心翼翼的扶着江澄坐起，掌灯，倒水，喂药，一系列动作少年做的得心应手，熟捻的心惊

  “舅舅，你没事吧，可是又梦魇了？”金凌往江澄身后又加了一个垫子，通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江澄

  “没事”江澄缓了口气，强提起精神装的如无其事，看见金凌通红的眼睛又不住的皱起眉头“阿凌，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

  “我在哪睡不是睡啊，再说了，别的房间哪有舅舅的房间舒服啊！”少年嘟囔着，看着自家舅舅凌厉的眼神还是放弃了强留在舅舅屋子的想法，乖乖的退出了屋子，他一连在这守了两天一夜，也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江澄经年用着魏无羡的金丹，本来到也没什么，可是自月余前金丹真相被温宁爆出，江澄心性就已然不稳，心神大乱下偏又入了心魔，加之观音庙一战后江魏二人似和解似深怨的一番对话，江澄性傲，表面自是看不出什么，内里却是乱了方寸，一方面想着不顾一切的刨出金丹还了这份情，落个清净，一方面又惦着江家及金凌，两相矛盾，心病愈重，金丹也因着魏无羡的回归加上江澄先前动了随便，越发的难以控制了，便就是三毒圣手有通天的本事，这一下也还是倒下了，从起初的灵力凝滞，到现在的金丹枯竭，从身子疲乏，到最后药石无医，江澄没有对外说过一句，就连金凌也是一天被族内长老逼得实在难受，想偷着到舅舅说羽翼底下避避，才发现了的...

  江澄看着金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强撑着身子起身下床，随意披了件衣服就顶着寒风出了屋子，偌大的莲花坞，他这个宗主一时之间到有些不知道该往哪走了，莲花坞重建之后，江澄作为宗主，自是宗务缠身，连在自家逛逛的空都不得，加上身边也没了魏无羡这个跳脱性子，以至于做了这十几年的宗主，江澄尚且不甚熟悉这莲花坞的路，说起来也是可笑的紧

  江澄想了想还是去了最熟悉的祠堂，跪的次数多了，祠堂正中的垫子都有些褪色了，江澄摇了摇头，熟练的点了香烛，稳妥些立在各个排位正前，自己也跪了下来

  他的外衣不抗风，三更天的风最是磨人，隔着门缝打在江澄身上，更是衬的他的单薄，若是此番江厌离在这，怕是得伤心到落泪，她那傲娇毒舌的弟弟，竟会变的这般瘦弱......

  “阿姐，阿爹，阿娘，我把魏无羡赶走了，你们该是怪我了吧，这么多年了你们也应该很想他吧”江澄跪着，小心是擦拭着牌位间的灰尘，江家的主人只余了江澄一个，江澄又不愿让弟子扰了祠堂清净，所以这么些年来，除了偶尔带着金凌来给长辈上个香，就只有江澄自己会来这，祠堂也向来都是江澄亲自收拾的，一个个名字江澄默默描绘了无数遍，牌位上的字迹也再年复一年的变淡，江澄就要时常添上些笔墨，只是这次，江澄不想在添了

  “阿爹阿娘阿姐，你们放心，魏无羡那小子现在好着呢，蓝忘机也乐意陪他闹，现在天天游山玩水的，不务正业的很，对了，阿凌现在也已经是金家的家主了，还是那么毛毛躁躁的，没点家主的样子，不过也挺好的，我现在还能护着他些，也好存些孩子气...”

  江澄那晚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难得的精神好，一直到第二日金凌来祠堂寻他才懵懵懂懂的发现已经过了许久，由着金凌半哄骗半劝诫的带着他出了莲花坞，美名其曰多动动筋骨对身子好，知道这孩子是担心自己，江澄也不逆着他

  金凌怕江澄吃不消，到底还是派人备了车骄远远跟着，两人并肩走出的莲花坞，江澄平素里性子严厉，不大带金凌游街，算起来，这也算是舅甥两第一次游街

  云梦素来热闹，又是莲花大开的时节，又平添是许多赏莲的风雅之士，此番到显得有些拥挤，江澄不说话，金凌也不敢说话，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无不显露出欣喜之意，江澄看的眉目软了软，想来金凌这孩子出身仙门，倒也难得有逛集市的机会，叹了口气，也罢，就让他任性一次吧

  “有什么看上的就带些回去吧”江澄错开眼神，有些生硬的开口，倒是金凌一听这话眼睛马上亮了，拉着江澄到一间买莲花酥的商铺前买了两份，见江澄没什么反应，他也放下了紧张的心思，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玩闹的厉害的时候，平素里压着性子，一下撒欢，江澄都险些跟不上金凌的脚步，两人一个在前面穿梭在各个铺子之间，偶尔拿着自认为好玩的玩意拿给江澄看，看着金凌难得的开心，江澄也不禁弯了弯眉眼，看着金凌的身影也慢慢和年少时的魏无羡重合，曾几何时，魏无羡也时常吧江澄拉出来逛云梦的集市，彼时两人还是无话不说的关系，似乎也是这样，魏无羡在前边一通乱买，江澄跟在后边虽是嫌弃却也从未离开过，只是现在在魏无羡怕也是不需要他了吧...

  “舅舅，你愣着干什么啊，你看，喜寅斋的限购点心我抢到了一份，舅舅你尝尝”

  江澄低头，看着金凌一脸求表扬的神色，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且还是接过了金凌手上精致的点心

  “让你随便买些，你倒好，这整条街怕是都被你买遍了吧”语气里没有责备，金凌也不在意，只顾看着江澄吃完再递上一个点心

  “舅舅都好久没有陪我出来过了，还不许我多买些啊，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酒楼用膳吧”江澄今日精神格外的好，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疲惫，但金凌到底还是担心他的身子，觉得差不多了便决意去吃饭，也好歇歇脚，也不等江澄回应，拽着江澄的袖子就走……

  两人本来也只是想着随意用了午膳也就罢了，可能偏生是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碰上

  江澄原本是跟在金凌身后的，见金凌欢快的跑进去准备点菜，结果刚说完两个菜名就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拦住了江澄想要进去的身子

  “舅舅，这家不好吃，我们去东街的酒楼吧，听说那是云梦最好的酒楼了”

  金凌的声音压的低，江澄听着费劲，直接上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略有些生气的样子，倒是没有发火

  “你又闹什么脾气，东街离这多远，再者说，这般好的生意，指不定得排上多久的队”

  “哎呀，舅舅，我们就去那边吃吧，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去尝尝”

  听金凌这样说，江澄心里软了软，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在陪他出来一次，刚打算顺了他的意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澄……”

  这一句出来，江澄瞬间明白了金凌方才为何那么说了，呵，倒是真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来云梦，而金凌也在这一刻直接护在了江澄面前，他舅舅的脾气极有可能会在和魏无羡吵起来的，蓝忘机这时候就在边上，现在的江澄可经不起蓝忘机对付

  这么多年到底金凌还是江澄带大的，这一刻挡在江澄身边的金凌只有护住自家舅舅的想法，连带着对着大舅舅魏无羡都有了些敌意……

  “呵，魏无羡，怎么，你还知道回云梦看看啊，我还道和你家宝贝道侣行侠仗义这么些年您老人家已经忘了是谁把你养大，又是谁把你捡回去的了！”

  听到这话，魏无羡的脸色变了变，眼看着蓝忘机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金凌瞬间拔出了岁华，剑尖直直的对着蓝忘机，一手还固执的护着江澄

  “蓝湛，你把剑收回去”看着金凌拔出岁华，魏无羡下意识的看向了蓝忘机，他不想跟江澄动手，更不想跟金凌动手，义城之后还不容易与金凌的关系缓和了些，今日一看，自己果真还是不讨外甥喜欢啊……

  “江澄，我们能好好说话吗，观音庙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我当然知道云梦才是我的家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去看看江叔……”

  “你给我闭嘴！”魏无羡说到这就被江澄打断了，他直接推开了护着自己的金凌，不顾蓝忘机的神色，一把抓起魏无羡的衣领，“魏无羡，你没有资格提爹娘，更没有资格提阿姐，金凌还在这站着呢，你怎么能做到忘记一切安心的和他蓝忘机游山玩水！是，你是死了一次了，可你的命是有多金贵能抵的我莲花坞满门弟子！咳咳……” 

  江澄说到这猛的咳嗽了起来，魏无羡下意识的扶住了江澄的身体，而在他的手触碰到江澄的一瞬间，江澄就被蓝忘机打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江澄没有任何反抗，就像是没有灵力一样，就这么被甩了出去，甚至嘴角还有一丝血迹，金凌反应最快，瞬间跑过去扶起了江澄，空出的手则是控制着岁华直直的冲向了蓝忘机……

  魏无羡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也跑了过去，却被金凌拦下了脚步，岁华没有击中蓝忘机，飞回来时落在了他的脚边……

  “舅舅！舅舅你没事吧，我们回家，我们回家！”金凌没心情管边上的蓝忘机魏无羡，急匆匆的带着江澄御剑回了莲花坞，本来就只有半个时辰是路程，金凌御剑飞快，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江澄的屋子，在门口时便喊了大夫，大夫来的很快，金凌刚捏好江澄的被角，大夫就匆匆赶来了

  把完脉后的大夫脸色不怎么好，金凌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仅仅的看着大夫写药方的动作，蓝魏二人此时也已经赶到，却被江家弟子拦在了外门，到底是在莲花坞，魏无羡也不敢用闯的，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金凌的衣服却湿了一大片，风吹过寒的厉害，他却没有用灵力蒸干的意思……

  “金小公子，宗主怕是……”

  “别！”金凌拦下了大夫的话，“不会的，舅舅还没吃药呢，一定是还没吃药的关系，吃了药就好了，一定是……”

  江澄是这时醒的，看到金凌这幅样子直接挥手赶走了大夫，金凌站在床边，眼泪一滴滴的掉着，捏着岁华的手泛白了一大片，江澄难得温柔的抬手擦了擦金凌的眼泪，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他怕是陪不了金凌几天了……

  “阿凌，魏无羡在外面吧，我与他如何都是我的事，他到底是你大舅舅，以后可能还得他照顾你，你别因为我和他生了嫌隙，去把他叫进来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我不，我才不要他照顾我，我有舅舅！”金凌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抽的，江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金凌终究还是服了软，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就带着魏无羡进来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蓝忘机只是跟到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

  “阿凌，你也先出去吧，把门给我带上”

  金凌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是也不想再这时候惹江澄不高兴，还是听话的出去了，没有走远，直接再门槛边做了下来

  里面

  魏无羡看着这样的江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站在床前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房间还是老样子，自己找椅子坐吧，离开这么久，总不至于什么都忘了吧”

  这话说的平静，魏无羡也不知接什么，就只是找了个凳子，挑了一个离江澄不远的位置坐下

  “江澄/魏无羡”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江澄，你，你这是……”

  “呵，没想到你也有说不出来话的一天，你也看到了，金丹是还不了你了，可能还得麻烦你点事情……”看魏无羡有开口的意思，江澄先拦住了魏无羡，示意他听自己说完，“魏无羡，阿爹肯定想你了，一会去祠堂看看吧，江家上一辈的人只剩你一个了，我不想求你什么，只是现在的江家真的没有人了，以后，江家宗主的位子，还是你来坐吧，反正阿爹那时候或许也是属意过你的，至于金凌，他是阿姐的孩子，你应当是会对他好的吧”

  江澄这番话魏无羡越听越心惊，这明显是弃世的意思啊，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了，明明他们上次分开的时候，江澄的身体还是没有问题的……

  “江澄，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我的性子管不来一个家族的，再说了，要是让虞夫人知道江家落在了我的手上，怕是真的抽死我了” 

  江澄没有在多说什么，话到了这份上，他不相信如果他真的死了魏无羡会弃江家于不顾，弃金凌于不顾，再说了，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的金丹本就将近枯竭，蓝忘机的那一下几乎直接碎了他的金丹，他现在只觉内里的五脏六腑皆是疼痛，强撑着说完着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看着江澄慢慢闭上的眸子，魏无羡心下一紧，下意识去摸了他的脉，触碰到江澄身体的瞬间，一股奇异的灵力向他使来，是江澄已经破碎的金丹下最后的一丝灵力，这股灵力穿过来后，魏无羡的身高好似莫名窜高了些，样貌也慢慢恢复了前世的样子

  虽说已经不能把金丹还给他了，这个，就当做他最后送给魏无羡的礼物吧，江澄的意识渐渐远去，朦朦胧胧间还能听见魏无羡的嘶吼，喊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最后一刻，他想的是现在这样魏无羡总归会接手江家了吧……

  一